第七章 花落 05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总觉得方才的「她」根本不是自己。
    虽然脑中没有闪过任何画面，不过他似乎能感受到周姸玫这几年所有压抑的情绪，在她的悲伤与自己的愤怒交织在一起时，就成了刚才的那模样。
    简夏瑋锁上门，拨了电话给周姸玫，在听见她安好的声音，他的心稳定许多。他还以为现在的他们有什么神奇的共感能力，能分享彼此的情绪。
    「周姸玫。」
    「怎么了？」周姸玫皱起眉应道，「你哭了吗？」
    「刚刚有点失控了。」简夏瑋如此简要的回应，让周姸玫急得站起身子，第一个想法就是要跑去找简夏瑋，可一想到他已经回家、不可能再出门了，又停下了脚程──
    「被打了？还是被骂了？」
    「我看起来是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哭的人吗？」
    「如果这都算小事，那到底怎么了？简夏瑋，好好把话说清楚，不要让我担心。」周姸玫心也慌了，说出许简夏瑋曾对自己说的话：「别忘了，现在你在我的身体里，我不想看见『我』出了什么状况，我们现在肩负着的不只是一个人的人生，我们得照顾好彼此。」
    简夏瑋听了，想起他们交换灵魂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语重心长地叫周姸玫别去死。
    「周季楷他们和你妈摊牌了，周正洋出轨的事情让你妈不堪负荷，到现在都还在吵，我听了心烦，在情绪激动之下吼了他们。」
    「……他们说了什么很不中听的话吗？」
    「没有，正因为隻字未提起『周姸玫』我才生气。」
    「……那又没什么，没提起你才该高兴呢，不用处理任何事情，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却觉得我错了。」简夏瑋说，「我不是想表达你的想法是不对的，只是，可能因为我从小就被娇生惯养，习惯自己备受瞩目，也习惯家人给我满满的关心，所以当被晾在一边时才会觉得很不甘。」
    「我明白，在我家这种环境，应该让你的压力很大吧？」
    「我不是想说这个，周姸玫，你也想想，他们对你不理不睬的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自己了吗？」
    他们今天才聊起这个话题。
    周姸玫还没等到自己释怀的事又被拿出来说，就像是自己赤裸着身体站在大街上一样，哪怕路上只有简夏瑋一人，也让她不知道如何应对。
    「我确实没照顾好自己，但我在当『周姸玫』的这段日子里，从没想过去死。」周姸玫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也是她第一次向别人提起此事，「我身上出现的伤口不是想不开才划下的，只是为了打起精神……我是为了好好读书才这么做的。」
    「……什么意思？」
    「就算喝咖啡、喝提神饮料又或是捏自己的大腿，我都没办法一直保持专注，但每当在身上划下一个口子，我就能因为疼痛彻底清醒过来。」
    「你这么努力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很多原因。为了我的父母，也为了我自己，我知道要维持良好的成绩，他们看我才会顺心，我的生活才会过得顺利一点；我也清楚，要摆脱他们势必得付出更多的努力，到时候我要以最优异的成绩考上离家最远、最优秀的大学，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被任何人控制。」
    简夏瑋听了，鼻子又酸了起来。
    「……干。」
    「啊？你、你说什么？简夏瑋，别骂脏话！我不想听见我的声音说出那些没营养的语助词！」
    「我现在浓浓鼻音又带着哭腔，听起来这么可怜，你却只在乎我骂脏话？」
    「不是！只是……」周姸玫重叹一口气，坐回椅子上，「没事的，简夏瑋。我的家让人很窒息没错，但我早就想好该怎么逃了，只是事情很不如意，居然被你打断了……哎，我的意思是──」
    「要我别想太多，也别管太多，是吗？」简夏瑋打断她说得越来越破碎的话语，轻声笑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听到我这么说，所以我还在想该怎么表达。不过你笑什么笑？刚刚不是还在哭的吗？怎么现在不哭了？」
    「我在笑我自己，我好像做了很多本末倒置的事。那时候明明是我说不想演戏了、要好好做自己的，但实际上做到的人只有你。」
    「……才没有，你现在也很做自己啊。」
    「我太想帮你了。可惜我太自己为是，不小心管得太多，却又控制不住。」
    「所以，你后悔了吗？哪怕其实我很感谢你，你也觉得自己做错了？」
    闻之，简夏瑋沉默。他并不后悔，但却没想到周姸玫会这么说。
    「是你让我知道，原来『周姸玫』的人生可以这么过，甚至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疯狂又精彩……有一个人愿意为了我做这么多事，就算我再怎么冷酷无情，也会感觉到你的心意、觉得很温暖。」
    「你不是在安慰我而已吧？」
    「我不想昧着良心安慰人，这些都是我最真实的感受。」
    「那平常的你会怎么安慰人？我好像从来没被你安慰过。」
    周姸玫愣住。她平常本就不会安慰人，更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但如果真要她安慰的话……
    「上次认真安慰的人是石子昱，我让他抱着，还拍了拍他的背。」
    电话另一头的简夏瑋不只是脸黑下来而已，嘴角还抽了一下。
    「如果是对你……」
    听见周姸玫一边犹豫又一边绞尽脑汁思考的声音，简夏瑋也不想为难她，正打算开口要她别想也别说了，周姸玫又再度开口──
    「我想带你去我的祕密基地。让你吹吹风、听听海浪的声音，而我也会在一旁陪着你。」周姸玫说，「如果牵着你的手或让你抱着，能让你的心情好一些，我很乐意出借我的身体给你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