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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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4章 吴越之争(九)
    一场大雪过后,天终于放了晴。
    “今日,寡人为你画眉,可好?”我坐在镜中轻轻梳着长发,夫差凑了过来,从身后将我环住,低声道。
    “大王画的眉,妾身可不敢恭维。”我轻声一笑,想起上次夫差画眉便是横刀阔斧的一字眉,妥妥的男人英气。
    “你敢嘲笑寡人!”夫差低笑一声,手就不安分朝下向我挠痒。
    我咯咯笑出声来,躲避着他的捉弄。
    夫差一脸宠溺的瞧着我,终于停了下来。
    “大王,太子急着求见!”正在这时,寺人渠的声音传来。
    夫差的笑意在唇边凝滞,又望了望我,安抚的握了握我的手,“寡人去去就来。”
    我一脸凝重的看着他离开,缓缓走上前躲在内殿轻轻地听着外边的谈话。
    “父王,不好了!越军今晨率先锋部队,开始对城墙进行了猛攻!”太子鸿急促地声音传来。
    我闻言心中一紧,勾践这是改了围而不攻的策略,开始不惜代价攻城了么。
    “看来,勾践,他终究是等不及了。”半晌,夫差长叹一声。
    “儿臣请命,出城迎敌!”太子鸿凛然的声音又传来。
    “不,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夫差直接开口拒绝了他,许久才道:“寡人曾经从宫中修了一条秘道至姑苏台,本是为了方便享乐,却不想今时今刻起了大用。”
    “这秘道就在寡人的寝宫之内,你带着你的母妃,还有宫中几位夫人,前往姑苏山,趁着夜色带他们离开吴国!”夫差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父王了!父王不和我们一起走么!”太子鸿疾声道。
    “寡人不能走,也不会走!寡人愧对列祖列宗,誓要与吴国共存亡。”夫差静静地站在风中,遥望着远方,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尽的悲伤与决绝。
    “时间紧迫,你赶紧去准备准备,今夜立刻就走!”夫差又沉声对着太子催促道。
    半晌,再没了动静,我正要挪动脚步,却不想夫差已回了内殿,他见我站在此地偷听墙角,望着我摇头轻叹一声,“你都听见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今夜,也和鸿儿他们一起走吧,往后天高地远,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夫差偏过头去,不再看我,“这些时日,寡人很开心……”
    “我不走!”我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他。
    夫差蹙眉凝眸望我,许久,还是软下声音道:“听话……”
    “你不是说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么,我现在告诉你,我要回越国,就算勾践打进了吴宫,他也不会杀我的,或许,还会对我论功行赏!”我紧紧掐着手心,红着眼对着他一字一句语气坚决道。
    夫差望着毫不退步的我,亦是红了眼眶,曾经的威严和霸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哀愁与无奈,转过身无力道:“是啊,寡人往后不再是王,你也不必再听寡人的话了。”
    “大王。”我听着这话,只觉心碎不已,大步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威风凛凛,睥睨天下的王!”
    “就让我陪着你,求你了!”我的声音颤抖且破碎,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他的衣衫之上,不时地发出几声哽咽,如同断弦的琴音,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痛苦。
    他身子僵硬,良久才缓缓转过身来,将我紧紧抱在怀中,似乎在极力抑制着内心的痛苦,我靠在他的胸膛上,泣不成声。
    第215章 吴越之争(十)
    不过三日,姑苏城门最终失守。
    入城的越军如潮水般涌来,与守城的吴兵展开了血腥的厮杀。刀光剑影交错,金属撞击的声音响彻云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街道上,吴人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
    城墙内,火光冲天,房屋被点燃,熊熊大火照亮了整个都城的夜空。哭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姑苏城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噩梦,打打杀杀的场景如炼狱一般。
    “大王,这边走!”吴军将领王孙雒带着王宫卫队拼死护卫夫差趁夜突围,西上姑苏山。
    到了姑苏台,方才得以喘息。
    “将军,越王率兵赶到,已围山三层,我们无路可走了!”不过一个时辰,护卫急匆匆向王孙雒来报。
    “大王!”王孙雒望向夫差,一副颓丧之色。
    夫差静静地坐在大殿之上,目光平静,嘴角淡然轻笑一声,“不必再逃了,此地风水甚好,寡人就在这里等他!”
    王孙雒红了眼眶,跪倒在地,“臣与众将士与大王共存亡!”
    说罢,他又毅然决然向外走去,不一会儿悲壮的声音传来,“全体听令,死守大殿,誓死保卫大王!”
    我见着此情此景,缓缓从内殿走出,默默地陪在夫差身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泪水在眼中打转,却又很快被我隐忍下去。
    夫差回望向我,亦是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深藏着无尽的哀伤与眷恋,那泪光中,带着浓烈的不舍,还有沉甸甸的无力感。
    历史何其残酷,我最害怕的这一日,终究是到来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刀剑挥舞相击的声音,“砰!”一声巨响,殿门被猛地踹开。那声音如同惊雷乍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宁静,让我心中不由得一紧。
    只见为首之人正是范蠡,他一身戎装,手持着利剑,还有一滴一滴鲜血从他的剑下缓缓流淌,目光对上我时,眼神不断变幻着复杂的情感,有思念、有欣喜,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情愫。
    然而只是短暂的对视,他又将剑刃指向夫差,冷冽出声道:“夫差,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要杀大王,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这时,王孙雒带着三两士兵又冲了进来,护在了我与夫差的身前。
    范蠡目光一沉,正要挥剑相向时,只听外面传来声音,“越王到!”
    只见勾践身披金甲,步伐沉稳地踏入殿内。身后,跟着一同进殿的还有文种和伯嚭,脸上皆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勾践的眼神再无伏低做小,而是透露出无比的自信和威严,身姿高大挺拔,缓缓走向夫差。
    “夫差,你若投降,寡人可以考虑将你流放甬东,予你百户人家,让你在那里终老!”勾践看着夫差,一副胜利者的骄傲姿态。
    夫差听了勾践的假意羞辱之言,轻轻笑出声来,死死望着勾践,“你不过是个狡诈小儿,有何资格让寡人投降,汝可还记得在寡人前放马,为寡人尝粪侍疾的时候!”
    “你!”勾践面色大变,听着夫差在众人面前说起他耻辱的过往,怒红了双眼。
    夫差见勾践气急败坏的模样,又轻轻笑了出来,拔出腰间的配剑,寒光闪现,凛然道:“汝若践余社稷,灭余宗庙,寡人请先死!”
    “大王!”看着夫差此举,我与王孙雒皆大骇出声。
    夫差闻言,望着我双眸浅起薄雾,仰天悔恨叹道:“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吾无面目以见子胥也。吾死之后,务以巾覆吾面!”
    夫差说罢,手中的剑在寒光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鲜血飞溅,自刎于当场。
    “大王!”我飞奔至他身前,凄厉喊出来来。
    “答应寡人,好好活着。”他朝我笑了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又颓然落下,永远闭上了眼。
    我呆呆地待在原地,看着夫差躺在血泊之中,只觉大梦一场。
    “大王!”王孙雒老泪纵横,哭着脱下身上的衣服,轻轻地盖在夫差的脸上,随之,也拔剑自刎而亡,倒在夫差的旁边。
    跟在身边的士兵们,见夫差已死、王孙雒殉死,亦纷纷拔剑自刎。
    我看着眼前的悲壮之举,身体瘫倒在地,痛苦得紧紧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喉咙像是被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只有无声的呜咽,像是夜间的风,吹过窗棂,带着一丝的凉意。
    他终究,永远的离开我了。
    “恭喜大王得成霸业,如今夫差已死,可否将臣那外孙接回,共享天伦。”伯嚭谄媚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旁传来,我缓缓抬头望去。
    “来人,即刻将伯嚭拉出去斩了!”只见勾践低敛下眉,望着伯嚭,突然对着殿内的越兵命令道:“吩咐下去,就地将吴公子姑蔑正法。”
    “大……大王!”伯嚭一听,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得看向勾践,“我为大王攻吴立下汗马功劳,大王为何杀我!”
    “你身为吴国太宰,却对吴国不忠,私通敌国,寡人若收留了你,有朝一日,你会不会也这样回报寡人?”勾践面色一沉,又厉声道:“还不拉下去!”
    “是!”很快,伯嚭便被越国士兵拉了出去。
    伯嚭凄厉求饶的声音传来,但很快,随着一声惊叫,便没了声响。
    他这般结局,也算是自食恶果。
    “太子鸿可寻到了?”勾践又向身边人问道。
    “回大王,并未寻到,我们发现馆娃宫通往吴宫有一条秘道,或许吴太子鸿早已通过此密道逃离!”有士兵上前来报。
    “逃?”勾践冷笑一声,“他能逃到哪里去,等寡人成为天下霸主,看又有谁敢收留他,传令下去,捉拿到吴太子鸿,即刻就地斩杀!”
    “是!”越国士兵们掷地有声回应。
    殿内又变得一片宁静,勾践此刻仿佛才注意到伏跪在夫差身边的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端详了我一会儿,缓缓向我伸出手,带着一丝惊艳与叹息,“你比寡人初见,还要美得摄人心魄,这些年为了越国,委身夫差,委屈你了,寡人这就接你回去。”
    我看着这双手,还有他那毫不避讳的炙热的眼神,心渐渐沉了下去,许久未曾犯过的心绞痛此时又猛得袭来,我捂住胸口,调整呼吸,视线却依然渐渐模糊,再也没了意识。
    第216章 归越(一)
    “不!”
    朦胧中,思绪渐渐飘远,我看着夫差手持长剑,毫不犹豫地向着自己的脖颈抹去。鲜血四溅,染红了整个画面。
    突然,一阵寒意袭来,我猛地惊醒过来,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缓缓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竟是馆娃宫,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我的呼吸声,窗外的阳光透过薄纱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昨夜发生的一切,如噩梦般却始终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西施,你醒了!”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抬头望去,正是范蠡。
    范蠡看着我,眼眸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情感,如深潭一般,那是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绪,有喜悦、有悲伤、有温柔、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在那明亮的瞳孔里,情意如潮水般涌动,满溢而出。
    “大夫说你是心疾复发。”他缓缓走至我身边,长叹一声,欲言又止,终究对着我一脸凝重道:“你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你可知……”
    我凝眸望去,不知有什么事让他如此犹豫难以开口。
    “你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忧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表达。
    我闻言猛得抬头,只觉心口一跳,他说什么,我怀了夫差的孩子?
    宫中太医不是说我再难有孕么,我竟然……
    先是一阵惊愕涌上心头,思绪瞬间变得混乱。接着,惊喜之情渐渐占据了整个心房,我双手轻轻抚摸着肚子,仿佛能感受到新生命的跳动。
    只是一瞬,心中的忧虑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对着范蠡有些戒备和恐惧道:“越……越王可知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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