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好的，没事了，她可以继续睡了。
    *
    睡是睡，赢月这一觉却睡得不太踏实，梦境里是颜色混乱的色块，醒来时心口就像压了一块巨石。
    “水……”她下意识呼喊，实际上发出的却是细弱的呢喃。
    金大腿妈亲自端了水，一手轻拍她的背，一边把将杯口对准她的嘴唇，直到她露出舒适的神色才放松。
    “谷主，我女儿她？”
    谷主？
    嬴月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人，其中一个是她曾见过一面的亲爹，另一个想必就是他请来的医谷的人。结界的效果太好，她都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来的。
    金大腿爹很符合她从前对剑修的想象。剑眉修目，浑身无一点装饰，因为看到他的那一刻你只会关注他的剑，或者说他本人就是一把锋利的剑。他身旁的谷主倒是和他正相反。可能因为是医生，那位谷主气质温柔，说起话来像是春风拂过耳畔，浸透着浓浓的生机。
    而且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年轻。嬴月知道这两个人年纪绝对不小，可他们的皮肤都充盈着欺骗人的胶原蛋白，想来这就是修仙的力量了。
    谷主不负金大腿妈的期待，上手把脉后先是皱了会眉头，最后在骤然紧绷的气氛中施施然掏出一本秘籍，不是，修仙界的功法。应该十分珍贵，因为连一开始冷着脸的金大腿爹都露出动容之色。
    虽然东西好的出奇，但金大腿爹妈显然十分有担当，他们表示只要为了孩子好，多大代价都付得起。
    没想到这位谷主在有医者之心同时还兼济高风亮节。他说到了他这个地步什么也都不缺了，就想救救人，解决点疑难杂症，虽然东西来头挺大，属于医谷压箱底的好东西，但东西存在就是用的，他也没亏什么，考虑到他和金大腿爹的交情，他直接白送，就当给侄女的礼物。
    这话，嬴月三岁听肯定很感动，长大后看过的诈骗套路多了就知道里面都是套路。
    首先是和金大腿爹的关系。真关系那么好，她病也不是病一天两天了，前几年的时候也没见过来瞧瞧看看。
    其次是高洁的人品。如果这位谷主真是如他所说不在乎医药费，早前金大腿妈也不会不敢登门。
    医生付出专业知识和精力，患者以金钱和尊重来答谢，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谷主如果说图的是金大腿爹妈的人情和报酬，嬴月觉得没什么，但什么不都求，说出来的不求，她就有点方。
    不是这样的人还要立这样的人设，偏偏还下了血本，既然如此请回答，他想干什么？
    嬴月第一反应是怀疑功法有问题。
    据那位谷主说，这部功法讲求的就是绵延生机，取天地之精华补自身的缺漏，提高对能量的吸收，相应的战力方面就会比较有缺陷。
    从嬴月的人设来看，别说战力，能活下去就是最高需求。这本功法和她的情况不要太对口。
    越对口嬴月越发毛，赢月小心翼翼试探问道：“我真的能够修炼吗？”
    “那当然！”自从明晰本心，澜蝶对着女儿是越看越爱，她完全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想的，竟丝毫不珍惜如此完美的女儿。看着心爱的女儿怯怯又期待的神色，她的心彻底软成一汪水。
    况且女儿的身体不好归根究底原因还在于她，这也是她弥补错误的方式。
    她像是回答，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一定可以的。”
    澜蝶话里的坚定让嬴月内心凛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这病是肯定好不了的，她也不打算让她好。金大腿给予那么大希望，回头没能达成心愿，把怨恨放在自己身上可怎么办。
    别说这种事情没可能。
    于是，澜蝶听到女儿开口道：“我倒是不希望身体变好。”
    什么？
    “身体变好的话妈妈就不会像现在那么关注我了。我常常在想，也许我身体不好就是用来交换妈妈对我的爱的。所以我一直很开心。”
    话，有那么点恶心。
    但很有效。
    金大腿妈果然不在执着治病的事，看她的眼神格外柔和。
    第8章
    高塔小贴士：每个副本都拥有所属的神明，难度越高，见到神明的几率越高。
    *
    就连金大腿爹也似乎有所触动。
    老实说，察觉到这位金大腿爹的动容嬴月都惊呆了。
    嬴月的印象里，剑客这门职业一直和孤寡划等号。都说生活往往比电视剧精彩，那么多文学作品都不约而同给剑客打这个标签总是有其中的道理的。
    这个金大腿爹不光是剑客，还做到行业翘楚，金字塔顶尖c位，万一他来个思想滑坡，嬴月的新手副本也就结束了。
    所以，看到金大腿爹的第一眼，嬴月的耳边就响起战斗的号角。赌上这条命，一定要让他觉醒父女亲情，起码就算他黑化了也要把她放到最后杀！
    雄心壮志只是一刹那，嬴月还是比较务实的。话题虽被扯地远了，嬴月最开始想要知道的信息还是得到了确定。
    经过大乘期金大腿的官方认证，东西是没问题的。
    即使是如此，嬴月也下意识不想练习，但这肯定圆不过去。不过没关系，练是练了，效果她可不能保证。
    洗点永远的神。
    新手村好，新手村妙，新手村呱呱叫。她最爱新手村了，绝对不会离开新手村。
    但就这么乖乖听话好像也挺亏，而且也要防止她太过废物被金大腿抛弃。
    于是，见医谷给出了治疗方法觉得事情已经结束正要离开的尚衡忽然感受到一束灼热的目光。
    敏锐的感知告诉他有人正在盯着他。
    尚衡一回头，果不其然，正正对上床上的身影。
    离开的步子突然就迈不开了。
    如果对方说话了，虽然对自己的沟通能力很自信，但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是个话题终结者的尚衡可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把这件事料理完全，继续回剑冢悟剑。
    但那个孩子就是不说话，也没有因为他的冷漠放弃。
    修仙本就是逆天之事，我辈修仙者自当持剑拼杀，与天斗，与人斗，不拘何种手段，只要能够达成目的自无不可。但也不意味着彻底失去底线。
    他是剑修，不是一把剑。即便再是淡薄，他也有心。
    这是他的女儿，和他流着相同的血。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隐隐明白血缘的力量。血缘看不见摸不着，可就是不一样。他门下的弟子教导百年仍是觉得聒噪厌烦，尽是不美之处。而亲生的孩儿即使未曾教导养育，却意外的合心意，无一处不好。
    无论如何，对亲生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孩子，他总不愿在那件事之外的事情上违背她的心意。
    僵持许久后，不愿浪费时间的尚衡转过身。
    “你想要什么？”
    他一直避免见到小曦就是怕动摇那件事情，如今看来当初的顾虑是对的。好在这种悔意很淡，他是能坚持的，既然如此，作为补偿，他可以满足孩子的所有的心愿。
    只要她想要，上天入地他都会给。
    嬴月：……
    怎么说呢，就是，她是知道剑修多半不会说话的哈，但能不能不要这么不会说话。
    这么问，她要怎么答呢？
    最可怕的是金大腿爹的问题把另一个金大腿的注意力也引了过来，显然是打算拿她说出的答案做参考，估计之后会准备相关礼物。
    她对礼物又不感兴趣，也不能老说绿茶语录来应付，人心终究是难以预测的。
    孤儿院的生活给了她一点察言观色的经验，但她也真不是多有天赋的人。
    所以……
    嬴月选择反弹，让他自己回答。
    “我……”
    半依在床头的小女孩眼神晶亮，她崇拜的看了父亲一眼，又因为害羞脸颊通红说不出话来，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她在想，我亲爱的天赋，你可真棒。我最爱的就是你了。要不是可爱的魅力值，就她这拙劣的演技，早玩不下去。
    据她观察，比较高的魅力值应该和精神有比较大的联系。这玩意的效果和上了降智光环差不多，而且不管有没有作用都没有暴露的危险。有时候她都不是太敢照镜子，嬴月以前听过个笑话，有烂尾作者给主角安排的结局是照镜子被美死的。
    如今，小说走进现实。悄无声息自带魅惑降智效果的魅力值可掰弯可掰直，掌握他人生死完全不在话下。
    前提是数值突破某种抗性。
    让她不敢照镜子的美貌对修仙界大佬来说就是顺眼可爱而已，还要考虑到血缘因素的影响。
    这也让她产生一个危险的想法。影响小也是影响，如果魅力值叠的够高，她岂不是为所欲为？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了。
    “我……我……”嬴月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只是用越发灼热的眼神偷偷看向身份上的父亲。
    如此耗时间的事情尚衡自然坚持不过嬴月。
    在一旁的澜蝶看来，女儿贴心可爱向往亲情，常年不出门，羞怯是正常的，她是在享受女儿变好的过程的。用赢月穿越前的话来说，她就是在现场磕父女亲情互动，在这个没有太多娱乐活动普遍追求清静无为大道飞升的修仙界，娱乐至死的现代也大受欢迎的亲子综艺自然受到她的喜爱。
    当然，澜蝶心里也不是没有纠结的。在她心里，女儿是她一个人的，即使是孩子的父亲，她也不愿意分享。但思来想去，尚衡他距离飞升也已经不远，便是两三百年，于修仙者来说也不过转瞬之间，何苦因此和尚衡起冲突，更引来女儿的隔阂。
    再加上飞升后的尚衡更可作为母女俩新的靠山，是她和曦儿日后的生活保障，如此一来，半点敌意都无。
    尚衡却不像他的道侣对双方都有一定的滤镜。维系他不同以往的行动的动力是对女儿的愧疚，愧疚总不会让人开心，相对于愉悦也更难坚持。
    果然，尚衡如嬴月所想，既然女儿回答不出来，他便代她回答。
    尚衡转换了立场，他试着站在女儿的角度思考答案。
    女儿想要什么呢？
    是珍贵的功法？不，她能修炼的也只有凌兄刚刚留下的医谷密藏。是天材地宝？所有对她有用的宝物，剑宗和聆音阁都在留意，得到就会给她送过来。她不缺任何东西，除了健康的身体，还有……他的关爱。
    尚衡的手指微蜷，一时怔愣在原地。
    健康的身体他并无办法，他走无情道，注定难有子嗣，唯一的这个已经足够幸运，是道侣用秘法强求来的。
    似乎上天也知道这个孩子的结局，所以不愿给她更多的希望。
    可若是论起关爱，他更愿意去为她的身体想办法。
    尚衡站在原地。从来都是他让别人哑口无言，今天他第一次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尚衡想说些没意义的应付的话，话到嘴边又怎么也说不出来。明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那眼神却比任何刀刃都要锋利，直接戳进他的心窝。
    向来无惧对手的尚衡第一次避开别人的视线，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残酷，也确信会坚持去做，却无论如何无法逼迫自己面对那双太过明亮的眼睛。
    最后只能匆匆道一句我去给你找礼物转身离开。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步履甚至是仓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