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我不喜欢城堡，我对城堡不感

    实际上，早在大卫得知，罗兰想要在比弗利山顶这块地上竖起一座城堡时，他就没想着复古，更没想着复原，因为他明白，罗兰需求的，并不是现存城堡所蕴含的一切。
    又或者说，他相信，凯特要的，其实也不是城堡。
    为啥？
    那就得从城堡到底是什么开始说起了。
    诞生于中世纪的它，从一开始那可是武装建筑。
    欧洲的贵族们为了争夺土地、粮食、牲畜、人口，从而不断的挑起战争。
    为了训练专业士兵，为了培养精英骑士，他们建造出一个个堡垒，让其成为能够辐射四周的进攻据点，而当贵族们发现，生活在这种武装建筑里时，自己的安全能大大增加后，将进攻工具变成防御堡垒，就成为了所有人的一致首选。
    于是乎，为了保证自己每去一地都能安全无忧时，这些挑起战争又害怕死亡的贵族们便将城堡越修越多，随着武力的扩张，容量也越来越大。
    最典型的地方，其实就是天天被乳的法国，公元九世纪时，稍有规模的城堡那就只有三个，而到了十一世纪时，却暴增到了三十九个。
    大量的暴兵使得他们能够疯狂扩张，并且为百年战争打下了基石。
    在这个阶段里，城堡其实就是统治阶级力量的象征。
    而罗兰和凯特需要这种东西吗？
    别开玩笑了！
    以军用设备保护安全，这个还可以理解，但若是真将安保队伍扩充上千，并且毫不避讳的架起重武器，那就真的是在脑门上写‘反’了！
    可随着火炮的出现，城堡的防御力，便被极大地削弱。
    因为城墙再厚，那也跟不上火炮威力提升的速度，而箭塔再高，有效杀伤范围也不会比火枪更远，如此一来，失去军事作用的城堡就成了身份的象征。
    它所证明的，其实并不是当时居住在内的贵族有多么的富有。
    而是他们的祖上，曾经阔绰过。
    在这个时期，用金钱堆砌而出的浮华，最根本的目的，其实也还是攀比。
    两个贵族在外面相遇，打了招呼后相邀去对方家里做客。
    我去你家一看，嚯！你贼特码的有钱！
    你来我家一瞧，嘿！这家伙的祖产都被败光了！
    这种用金钱而衡量出的地位，最容易让人着迷。
    足以填满虚荣的快感，才是城堡存在的最大意义。
    而罗兰和凯特需要这种东西吗？
    呵呵……
    他们若是真想让外人知道自己有钱，直接上福布斯就完了！
    二十多岁三百亿的成绩，能让他们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
    可两人都没有选择这种最为快捷的炫耀方式，如此一来嘛，在大卫的眼里，罗兰和凯特想要城堡的根本目的，其实就非常的明显了——
    一个爱做梦，一个陪着闹呗！
    …………
    当凯特用指尖抚过自己曾穿过的婚纱，让它们随着动作微微摇摆时，一直引导参观的大卫，已经退了出去，并且顺手带上了房门。
    随着锁头撞击锁孔的咔哒声响的出现，走走停停逛了快三小时的凯特来到窗前。
    十五英尺高的落地窗户遮挡不住外界的风景，修剪平整的园林院落在灯光的点缀下，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柔光，像是温暖薄纱，但又给人一种缥缈之感，让人想要抬手捕捉。
    若是配以更远处那镶嵌在外墙上的灯带长廊。
    与世隔绝的感觉，让内里的一切，就更像梦境了。
    双手轻按玻璃，额头微微相抵，当凯特趴在窗前，贪婪的想要看清周围所有时，抿动多次的双唇，也终于发出了归属于灵魂的声响。
    “罗兰。”凯特喊了老公一声。
    “嗯？”一直陪着她的罗兰上前一步，偏过了头。
    他以为老婆是想让自己观察外界的美景。
    但在他睁大双眼，环顾四周时，老婆的话语，却让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城堡吗？”
    “……”没跟上老婆脑回路的罗兰沉吟了两秒，道：“你说你喜欢。”
    “嘿嘿~”直男般的发言让凯特笑了起来，扭头看了眼老公，发现他正一脸尴尬的盯着自己后，重新将目光投向外界的凯特便又说道：“对……我是说我喜欢……
    但我喜欢的，其实从来都不是城堡本身，而是生活在城堡里的感觉。”
    ‘？’
    如此话语，令罗兰的脑门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能理解是吧？”虽说罗兰没有给予回应，但凯特并不在意，因为她心里清楚，现在唯有自己，才能打破周围的寂静，“对于我而言，城堡其实是一个美好的童话故事。
    我之前和你说过，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接触过最多的，其实是戏剧。
    因为我的祖父祖母，是开剧院的，只要我有时间过去，瞧见的不是演出，就是排戏。
    在这种情况下，无事可做的我便喜欢上了表演，而随着不断地深入嘛，我也认识了不少英国戏剧界里的人，并且在那些常听戏剧的贵族面前刷了脸。”
    当凯特突然讲起自己的过往时，一直盯着老婆看的罗兰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身边的家伙有些畏寒，那种来自回忆的孤独让罗兰想要拉住对方的手，但可惜……
    还没等他有所表示呢，凯特就已经站直了身子，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的，贵族这种生物，平时最爱干的事情，那就是打发时间，因为他们拥有的财富，足以支持他们肆意挥霍。
    虽然他们向我们示好，但戏剧演员也好，剧院老板也罢，和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即便我们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并且和他们聊着共同的话题，但那种源于休闲的轻松和为了生计的讨好，让一张桌子，变成了两个世界。
    可惜，那个时候的我不懂，只是觉得那些叔叔阿姨人很好。
    而当那些叔叔阿姨和我说，他们期待未来某一天，能看见我在舞台上绽放光彩时，我就将这种祝愿，当成了最大的目标，并且为之努力奋斗。
    可……
    我妈其实并不希望我当演员。”
    言语至此，虽然凯特依旧面带笑容，但她的眼角，已经闪烁晶莹。
    没再犹豫，罗兰直接就张开双臂抱住了对方，而当他将下巴搭在老婆的肩头，用鼻头面颊不断地磨蹭着老婆的脸时，能够感受到老公好意的凯特擤了擤鼻子，说：“我没事。”
    下一秒，为了体现自己的正常，她又说道：“我以前和你提过，上演员学校的钱，是我外祖母出的，那个时候的她，是非常支持我的想法的。可我妈妈在得知我不好好学习，竟然跑去戏剧学院进修时，她直接就和我外祖母大吵了一架。
    当时的我并不懂她为什么会那么的愤怒。
    愤怒到不给我生活费，也不让我爸爸给我生活费。
    而等我进入学校发现周围同学都比我瘦时，我又误以为她是认为我连身材都管理不好，根本就没有当演员的潜力，所以反对我在这方面浪费钱。”
    当凯特说起自己的胖墩生涯时，抱着她的罗兰，其实非常想笑。
    但考虑到自己现在发声，怕是会被老婆直接从楼上丢下去时，他，还是忍住了。
    而随着她的沉默，凯特又将自己的思绪，往前推进了那么一点。
    “不过说实话，那时候的我，其实觉得胖点也没多大的问题。
    因为常年去剧院看演出的那些贵族叔叔阿姨们觉得我很可爱啊！
    不仅如此，常年混迹在剧团里的那些演员们也从不会在我的身材上挑刺。
    所以，当时的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着很大的发展空间的。
    直至学校排戏，老师根本就找不到我能演的角色时，我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而等一些零食厂商去学校里挑选演员拍摄广告，一眼就相中我后，我才明白，这个世界对胖演员，充满着恶意，因为观众会觉得胖子不好看。”
    似乎是站累了，但又更像是讨厌外界的真实，所以当凯特收声后，她也用手肘杵了杵老公，待罗兰松开时，她这才扭过身子，坐在飘窗上。
    罗兰嘛……
    老婆都坐了，他不坐，能行吗？
    而等他们背靠落地窗，目光向内眺时，那一列列婚纱也勾起了归属于他们的婚前记忆。
    不过，记忆越美好，凯特嘴里的话语，就越冰冷。
    “当我发现，我的胖，并没有那些贵族叔叔阿姨们说的那么可爱时，我就对周围的一切产生了质疑，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那些家伙天天去看戏，作为戏剧产业里忠实的消费者，他们的审美难道和大众不符吗？
    而那些表演者也是圈子里的大咖，他们的称赞，难道不能代表业内标准吗？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出现了这样的疑问！
    等我不断地寻找，想要知道他们和外界的差距到底在哪里时，《小美人鱼》上映了。
    在学校组织我们看完这部电影后，老师的话语，让我惊醒。
    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他们当初所说的话。
    他说——
    ‘你们知道这部电影为什么会成功吗？’
    ‘因为迪士尼让小美人鱼和王子在一起了！’
    ‘你们知道这个故事为什么会被人们奉为经典吗？’
    ‘那是因为在原著中，王子和公主在一起了！而小美人鱼变成了泡影！’
    ‘打破阶级的再创作，让迪士尼的童话故事更符合现代人的口味！而阶级森严的原著故事，则让童话富有警示意义！前者是给大众看的梦！后者是让世人知晓的理！’
    ‘这两种创作方式各有各的优点，但核心，还是找准受众！’”
    当凯特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说出老师曾经教导的一切时……
    搂着她的罗兰已经明白了，怀中的老婆，到底在渴求什么东西。
    是冷冰冰的城堡嘛？
    不！
    是用金钱堆砌出来的浮华吗？
    不！
    她要的并不是钱，而是钱能象征的自由！
    为什么那些贵族能肆意评判她的身材？
    那还不是因为他们是剧院的金主吗？
    为什么那些剧坛演员会赞同贵族的观点？
    那还不是因为他们得靠这些人吃饭吗？
    当供需关系被这些人拿捏得死死的时，他们的话语甭管是否对错，都会引来无数人的追捧！而在这种情况下，相信的家伙，那就是傻哔！而不信的家伙，就是大傻哔！
    因为你没有相信的资本！更没有不信的底气！
    “所以……你非常羡慕那些人能肆意的表达着自己的观点？”抱着老婆的罗兰问。
    “是的。”凯特直言不讳的说道：“我非常羡慕那些家伙，羡慕他们可以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羡慕他们随手抛出的东西，会成为无数人追捧的对象。”
    赤果果的功利心态让罗兰默默点头，虽说他觉得老婆的执念有些病态，但……
    这又怎么了？
    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个家伙的心理能被称之为健康？
    只要有欲望！
    眼里就不会有光！
    而在罗兰感慨时，凯特也继续说道：“戏剧学院里，老师传达给我们的现实，让我心碎。
    因为我发现了，自己的努力，或许真的是妈妈眼里的错误。
    那个时候，我就真的想成为那些祖上有钱的家伙，能够生活在庄园古堡里，能够睡觉睡到自然醒，能够在谈笑间决定一堆人的命运。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美好的幻想罢了。
    直至某一天，我和你认识了，然后知道了你真的真的真的超级有钱……”
    说到这儿，本靠在罗兰身上的凯特昂起了头。
    当她的目光落在罗兰的脸上后，那混杂着自嘲、感慨、喜悦等多种情绪的笑容，令她开心的拿头撞了下老公的肩膀，宛若撒娇的小奶狗一般，抵着老公的肩头，左右磨蹭了几下。
    “虽然我从来都没有怪过那些叔叔阿姨，更没有埋怨过将他们捧上天的家伙，并且在发现演戏可能是我这一生都无法触顶的行业时，依旧选择了继续走下去，但……
    真的，你十六岁时拥有的三十亿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当时的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你怎么会这么有钱！
    就算我见过无数贵族富豪，但他们没人能和你一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因为那些家伙的钱，都在家族基金里！
    而像你这种，我今天想买苹果，就买它五分之一的行为，真的没人做的出来……”
    “哈哈哈~”
    当凯特提起罗兰当年的潇洒事迹时，一直在倾听的罗兰，顿时就笑了起来。
    他曾经设想过，自己的大手大脚会给老婆带来一定的冲击。
    但他并没有料到，这种冲击竟然会延续到现在。
    当然了，这些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之间的看法。
    “所以你就看上我了？”罗兰问：“你觉得能通过我实现梦想？”
    此话一出，凯特却吐了吐舌头，“算是吧，但我从未想过，一切会来的这么快。”
    “嗯哼？你觉得我赚钱太快了？”
    罗兰皱眉，“不对啊！你难道不应该觉得越快越好吗？”
    “呸！”如此功利的话语一出现，凯特便啐了一口，“什么赚钱太快了？
    我有这么势利吗？
    明明是你沦陷的太快了！
    我本以为我会使一些手段，你才会被我迷得听话老实，但事实呢？
    你这可是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
    ‘！’
    这话罗兰可就不爱听了，“什么玩意啊！明明是你哭着喊着求我娶你的好么？”
    “瞎说！就是你被我迷得走不动路了！”凯特死鸭子嘴硬。
    “你才瞎说！”罗兰不服。
    然而，还没等他把辩解的话语说出来呢，坐正身子的凯特就已经瞪起了眼。
    在老婆的死亡逼视下，罗兰挺了挺腰杆，然后……
    又软了下去。
    “噗嗤……”
    宛若基围虾一般的运动，直接就让板着脸的凯特破了功。
    而当她浑身放松，朝着老公的怀里倒去时，接住她的罗兰，还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喜欢这儿吗？”
    虽然凯特已经明说，她爱的并不是城堡而是城堡背后的金钱与权力，但罗兰并不生气，因为建这一座城堡对他来说也花不了几个钱，既然不费心力就能让老婆敞开心扉，那……
    又何乐而不为呢？
    而当枕着老公大腿的凯特听到这个问题后，本落在婚纱上的目光，也随之收回。
    双眸直勾勾的望着罗兰，道：“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