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没有假设

    毕夏普是被疼醒的，他睁眼看去，周围一片狼藉，断掉的线路冒着火花，烧焦的橡胶气味十分浓烈，刺激得他头晕目眩，好一会才缓过来。
    就在不久前毕夏普经历了一次惊险的逃生，在军舰快要坠毁的时候，他及时地登上小型飞艇逃出生天。
    由于飞艇被军舰爆炸人产生的余震给波及到了，外壳碎裂，仪器尽数失灵，毕夏普被迫从几百公里的高空坠落。
    幸好这个逃生飞艇足够结实，在坠落的时候没有四分五裂。毕夏普吃力的坐起来，他感到额头上湿热液体顺着脸颊流淌下来，随手一抹，全是鲜红刺眼的鲜血。
    虽然没有死，但是这一摔下来非常糟糕。毕夏普感觉到鼻控和口腔充斥着血腥味，而大腿被锋利的东西划开一道口子，流出的血将裤子和座椅染得通透，他急忙将袖口撕扯成布条，绑在大腿上，勉强止住了血。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毕夏普心有余悸，他轻笑了一声：还以为这次要回炉重造了，没想到自己的命这么硬。不料这一笑牵动到胸口的伤，引得他接连不断的咳嗽。
    似乎受的伤比自己所想的还要严重，毕夏普没有什么力气去踹开被撞得扭曲变形的舱门。他吐掉口中咸腥的血液，用手背粗鲁抹去血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下。
    半晌，毕夏普从口袋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十分精美小巧的机器。
    那是操控切尔赛的控制器。
    这要怎么用呢，毕夏普借着从舷窗透过的微弱的光芒，仔细端详着这个犹如鸡蛋般大小的控制器，透过半透明的外壳能看见内部精美复杂的结构，宛如一个工艺品。
    当时毕夏普太过匆忙，没有取得有关它的使用情报，哪怕现在得到了它，这枚控制器对毕夏普来说都毫无用处，也只是一个艺术品而已。
    前功尽弃了吗，毕夏普捂脸，要是让路斯恩知道他为了这么个东西弄成这副惨样，非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不可。毕夏普重新把控制器放回口袋，他望了眼飞艇，虽然被撞得扭曲变形但是舷窗完好，可以清晰看得到外面的风景。
    此时他是坠落在一片丛林中，首都星陆地有四分之一都是热带雨林，想要知道确切位置并不简单。
    但对于伤残病患毕夏普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撬开舱门。就算他不是失血过多而死，也会被困死在这里。毕夏普叹息，等到路斯恩找到自己的时候说不定只剩下一具白骨了吧。
    不远处传来的切尔赛的怒吼，毕夏普一惊，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切尔赛。
    咆哮声越来愈大，切尔赛离这里越来越近，听得出来恐怕还不止一只，很有可能是血腥气味将它们吸引过来的。毕夏普心跳加快，他操控着精神触手准备防御。
    由于血液的大量流失，造成精神力严重不足，毕夏普控制起来越发吃力。
    路斯恩，我撑不住了。毕夏普此刻非常希望他能在切尔赛把自己撕碎之前找到这里。随着精神力的减弱，精神触手开始呈现透明化。毕夏普在昏迷前用尽最后的力气，重新拿出那枚控制器，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键。
    “元帅，卡琳娜传来消息：据白狮军团元帅的情报，切尔赛突然停止行动。”其中一位士兵对路斯恩进行汇报。
    “我知道了。”路斯恩十分憔悴，脸上看不到欣喜。
    从刚才开始，他就通过精神域在呼唤着毕夏普，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反而对方的精神域还有逐渐崩溃的倾向。
    毕夏普还活着，但是快要死了。
    “雷达有没有感应到什么。”路斯恩停止了翻找，问身旁的士兵。从切尔赛的怪异行为来看，毕夏普一定是拿到了控制器，既然使用机械的用具，那么雷达一定会出现反应。
    “不久之前在这个地方出现一片光斑，”操作人员手指一处道，“不确定是不是怀特将军所在位置。”
    路斯恩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点开全息地图，“所有人集中这里，快一点。”
    。。。。。。。。。。
    毕夏普紧绷的神经完全放松，他开始昏昏欲睡。也许是太过劳累出现了幻听，在他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听到了某人的呼唤。
    “毕夏普！”
    “谁？”毕夏普睁开沉重的眼皮，四周一片昏暗，没有任何人。
    但是那个声音却变得越发急促，“毕夏普，回答我！”
    好烦，给我安静一点，毕夏普扯过外套盖住脑袋隔绝住讨人厌的噪音，可是事与愿违，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舱门外边霹雳哐啷声一片，随着一阵刺耳的巨响，四周变得亮堂起来。
    很快，毕夏普的外套被扯开，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好吵，让我睡一会。”毕夏普已经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用手拍开对方探过来的脸。
    “毕夏普，”那人没有躲避，反而握住他挥过来的手，“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毕夏普渐渐地听不清楚了，身体的保护机制开始启动，一阵困意袭来，他昏睡过去。
    当毕夏普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只看见周围白茫茫一片，浓厚的消毒水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周围环境逐渐清晰起来。
    这里是——医院？
    啊，真是久违了，毕夏普试图起身，他发现自己的大腿被打上了固定器，在纱布的层层包裹下吊在支架上，身体的伤口患处被抹上了药水。
    看着自己的惨状，毕夏普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已经没有这么凄惨过了，上一次变成这样还是在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和街头混混打群架那会。
    “呃？”毕夏普很快发现身旁的路斯恩，他难以置信地揉眼，身为元帅的路斯恩居然就这样毫无形象地趴在床边，一动不动。
    毕夏普想用手探一下，却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被他死死地握着，没有因为熟睡而松动的迹象。
    诶，我有什么本事，值得让你这么对待。毕夏普低语着，用另一只手轻抚着路斯恩的银发，将杂乱的发丝梳理好。
    突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格雷拿着病历本走进来，见到毕夏普醒来，他笑了笑，“噢，你终于醒了。”
    “嗯，”毕夏普不留痕迹地收回手，简单回应一声，“我睡了多久？”
    “从你被送到医院开始算起，也就9个小时吧，”格雷看向一旁睡着的路斯恩，神情变得玩味，“真幸福啊，还有人陪着。”
    毕夏普十分尴尬，想抽回被路斯恩紧握着的手，格雷连忙阻止，“别，让他睡吧，自从你被找到之后，路斯恩就不眠不休地守着你，直到你脱离生命危险他才敢歇息，”说着格雷放缓脚步，走到毕夏普跟前，检查他的身体情况，“从切尔赛出现以来，路斯恩已经一整天都没合眼了，这会你又出事，他不得不搁置计划，派出全部的军舰去找你。”
    “是吗。”毕夏普心生惭愧，本以为自己付出够多了，没想到路斯恩比自己更甚。
    “格雷，我问你，如果哨兵和向导完成了结合，如果有一方死亡，那么另一方也会死吗？”
    “是哦，你要是挂了，路斯恩也活不了，”格雷在病历本做上记录，“所以为了你家哨兵着想，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好吗？”
    “我跟他的事情你知道了？”毕夏普脸红到脖子，为什么格雷连这种事都知道了。
    格雷耸肩，“害羞什么，又不是羞耻的事情，安格斯也知道。”
    你们都这么八卦的么，毕夏普吐槽，“那么，有没有断开哨兵和向导联系的办法？”
    “不存在的，”格雷听后直皱眉，停下手中的动作，“就算有，你家那位也绝对不会同意的吧。”
    “他并不是‘我家那位’，”毕夏普低着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我不过就是一个累赘，有什么资格跟他并肩？”我真是太没用了，每一次鲁莽的行动都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每一次产生的后果都由路斯恩负责处理。
    自私、冲动这些糟糕透顶的毛病，简直是无可救药。毕夏普看向沉睡的路斯恩，痛恨起自己来。
    而这个人永远是那么完美、优秀，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偏偏是这么优秀的人，却和没用的自己捆绑在一起。毕夏普绝望地想，要不是自己觉醒了向导的能力，否则怎么可能牵连到路斯恩。
    如果要是一开始自己没有觉醒多好，路斯恩也许会找到一个跟他相爱的向导结合，幸福的生活。
    毕夏普恨透起自己的向导身份。或许这个世界上并不缺他这样的黑暗向导，而是像路斯恩这样的首席哨兵。
    “不要胡思乱想，路斯恩从没有把你当成累赘。你不知道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路斯恩什么表情吧，”格雷声音低沉，“他快要崩溃了。”
    这时，格雷眼角瞥见一旁的路斯恩眉头微皱，好像有苏醒的迹象，“这样吧，你先好好想一想，我就不叨扰了。”说完大跨步走开。
    望着格雷离去的背影，毕夏普叹气，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别担心，控制器我拿走了。”
    毕夏普一惊，发现此时路斯恩睁开湛蓝的双眸，深情地望着自己。“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路斯恩看着毕夏普的脸，眉头一皱，伸手触摸着他的脸颊，发现湿漉漉的，“你哭了，为什么？”
    “没什么，”毕夏普避开他的手，路斯恩的手停在半空，随即放下来。
    “对了，”毕夏普转移话题，“控制器你知道怎么用吗？”
    路斯恩回答道，“经过机械师的分析，基本已经确定使用方法了。没想到西里尔的科技已经进步到这样的地步，可以使用机械工具操控生物活动。”
    “确实很厉害，”毕夏普将所有情绪掩盖起来，“如果布瑞特没有走向极端的话，她的那些技术还可以更好发展下去。”
    “不过，”可惜话题又被路斯恩转回来，“毕夏普，你为什么哭了？”
    “因为西里尔的缘故吧，”毕夏普有些窘迫，总不能说出实情来吧，他想了想随口回答，“如果西里尔没有被埃特拉帝国灭亡的话，布瑞特也许会成为最杰出的西里尔女王，带领着西里尔帝国走向更加辉煌的时代。而你会成为西里尔未来的王子。”
    “永远都会不存在的，”路斯恩不喜欢听到这句假设，“我跟布瑞特除血缘之外没有任何关系，更不用说西里尔帝国了。”
    “对不起。”毕夏普急忙说道。
    “我并不是在生你的气，”路斯恩怎么舍得对毕夏普发火，“要说如果，西里尔没有灭亡，布瑞特也不会遇上天狼军团，那么你和我更不可能存在于世。”
    “所以毕夏普，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   他温柔地看着毕夏普，“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会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