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星河 第74节

    苏颜忽然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棺材板的感觉变了，不再惧怕，而是变得有点期待，期待再次见到他，期待……
    不对！这不是那种感情！
    只是因为他太神秘了！只是因为他太遥远了，距离产生了美！只是因为他救过她！
    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以她的能力能为他做的事太少，甚至现在她内心还会忍不住想要依赖他一下，她能做的也仅仅只是这样记录下和他相处的片段，这并不是那种感情，只是想要回报他曾经的救命之恩。
    苏颜很清楚，自己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但绝对不包括棺材板，双方的差距何止天和地，这种差别或许可以用感情来弥补，但当他不断地失忆时，不断地遗忘她时，这段感情还能如何继续走下去？
    “就怎样？”
    在苏颜心慌意乱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他清冽的嗓音。
    苏颜忙干笑了一声：“没怎样。”
    棺材板抿着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出来，之前他的态度是拒绝告诉苏颜自己的过去，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那段话所触动，他收回了腿，凝望着漫漫黄沙：“我不告诉你，你因为不想让你沾上我的诅咒。”
    苏颜一怔：“诅咒？是指你不断失去记忆的事？”
    “嗯，以后也不要再记录那种日记了。”他的声音一贯都是平淡的，但这一句话，却带着情绪，甚至让苏颜感觉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柔。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谁信呐？这样说一半留一半最讨厌，就像故意吊人胃口一样，苏颜一边腹诽一边瞪着他：“你要不说清楚，我肯定还会记录下去。”
    棺材板似乎被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苏颜给弄得有点无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的身体里存在两种外界的力量，第一种是诅咒，第二种种是对抗诅咒的力量，但诅咒非常的厉害，依靠我自身的力量，以及第二种对抗诅咒的力量，依旧无法阻挡它的侵蚀，只是过程变得缓慢了……”
    苏颜安安静静地听着，脑中不断地猜测，到底是谁给棺材板下的诅咒？在棺材板昏迷的时候，她试图用精神扫描棺材他，那时她看到他的身体里有密密麻麻黑色和金色交织额符文，那些符文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痛欲裂，仿佛当日在莫拉哥特种监狱里，被棺材板看了一眼似的。
    “它的目的并不是杀死我，而是……”他抬起手，将掌心停留在心脏的位置。
    苏颜紧张地问道：“是什么？”
    平淡如水，超凡脱俗的棺材板，对所有的事情都表现得漠不关心的棺材板，第一次展露了微笑。
    尽管这是一个带着嘲讽和冷意的微笑，但当他薄薄的唇向上翘起的时候，苏颜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天地黯然的感觉，那一刻，世界似乎灰白了起来，只有他的笑容，清晰而生动。
    “等到诅咒彻底侵蚀我的时候，我就会彻底迷失自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前一刻苏颜还被棺材板的笑容迷得神思不属，下一刻又被他的话惊得背脊寒意深深。
    “我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很难压制诅咒的侵蚀了，更糟糕的是，它因为某个原因突然变强了，不断在吞噬我的记忆，并且开始影响曾经对我有过记忆的人，有一天，当这个宇宙所有人都彻底遗忘我的时候，就是诅咒彻底侵蚀我的时候。”
    如果一个人死去的话，那么只要想念他的人还在不断地想念他，他就不曾死去，活在人们的心里；反过来说，如果当一个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记得他，并且没有他存在过的任何痕迹，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判断，他已经死了？
    苏颜脑中忽然冒出这样一段话来，她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情愫，又酸又涩，仿佛有人在挤压着她的胸腔，让她喘不过气来，让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不会忘记你的！”
    楚零曜一怔，低头凝视着她，这一幕隐约让他感觉到熟悉，似乎发生了无数次，有个人坚定地对他说了无数次，可是当他想仔细回忆到底是谁也说过这样的话时，却找不到那个人的半分痕迹，仿佛那一切都是虚妄的，真实的只有面前的这个少女，漆黑的瞳孔，坚定而执着的目光。
    他移开视线，浩瀚如渊的眸子里那么清晰地浮现着茫然：“不要记住，所有和我有关的人和物，必然都会灭绝，无数年来，虽然我不记得了，但必定有人……有人做过和你一样的事，但最终……”
    “你曾经看到过的艾欧尼亚文明，如果没有我的影响，或许并不会灭亡。”
    苏颜急忙反驳道：“那跟你有什么关系，艾欧尼亚文明自己都说了，荣于机械，灭于机械……”
    “不，那只是表面原因，你不明白诅咒的力量，才会这样认为，”棺材板提高了音量，强势地打断了苏颜的话，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不准再记录了！”
    一直以来，棺材板说话都是平平淡淡的，论气势他连小杰的一半都比不上，可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像是雷霆，炸得她脸色发白，甚至后退了一步。
    话音刚落，棺材板立刻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对，他迟疑地想说点什么，但动了动唇，又紧紧闭上。
    沙漠中，只有风吹打着沙尘的声音，天地间寂静如死灵之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苏颜苍白着脸低头盯着地上的黄沙，看着一颗一颗的沙尘不断地从一处到另一处。
    黄沙中，两人站立在苍茫天地之下，寂静了十多分钟，苏颜不知道自己是在坚持什么，很明显棺材板是为她好，可是她的理智就是不听使唤。
    又过去了五分钟，楚零曜终于开口了，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柔：“我不想你沾惹上它。”
    苏颜抬起头来，耸了耸肩朝他微微一笑：“呐，你救过我，还亲过我，怎么看我都已经和你有关了，现在说记录不记录，忘记不忘记，是不是太晚了？”
    楚零曜盯着她一阵无言，刚刚还一副委屈得快要落泪，一眨眼就喜笑颜开，反过来质问他。
    他心底升起一丝焦虑，这丝焦虑不知从何而来，仿佛他的身后燃起了熊熊大火，再不采取行动就要烈焰焚身。
    “苏颜，我是认真的！”
    苏颜清了清嗓子，故意装傻：“你是说认真救过我，认真亲过我吗？这是在跟我表白吗？不过，我现在对你没太大兴趣啊……”
    “苏颜！”楚零曜低喝了一声。
    苏颜仰头望他，一副我爱怎样就怎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苏颜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你去哪里？”
    “既然我阻止不了你，至少我可以离你远一点。”
    苏颜：“……”她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
    “你确定要走？约德尔同盟国的人对我虎视眈眈，说不定正有一群人计划杀人夺宝呢，我还要去活捉一只虫族，搞不好反倒是我变成虫子的盘中餐，我要是死了，算不算应了你说的诅咒呢？”
    ☆、第109章 想不出名字来
    恒星的光辉更古长存，却依旧无法照亮黑暗无垠的宇宙，在宇宙最中心的地方，这里的黑暗和寂静浓郁到了极其惊人的地步，一座庞大到让人无法想象的黑色大门仿佛要撑破天地般，耸立在虚空中。
    它不知存在了多少亿年的时间，厚重古朴的气息镇压无穷岁月，但也在被无尽的岁月所侵蚀，如今，这座庞大的黑色的大门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痕，这些细小的裂痕虽然很多，却并不能撼动这座厚重的门，它依旧万古长存的矗立在那里，镇封宇宙。
    大门之后，无垠的虚空中矗立着十八棵苍劲而古朴的大树，它们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圈，枝与枝相连，叶与叶相接，遮天蔽日，仿佛一座坚实的城墙。
    而在城墙之中，是一片虚无的空间，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时间的流逝，只有一座被定格的尖塔。
    这座尖塔的外形和苏颜在阿伯丁星球中遇见的尖塔宇宙非常的相似，但紧紧只是外形相似，不论大小和气势，两者都有截然不同的区别，一个像是中东的哈法利塔，另一个像是小孩手里的玩具。
    尖塔之外的虚无空间里，悬浮着数百个黑色的棺材，他们静止在虚空中，比起庞大的尖塔，渺小得仿佛一粒尘埃。
    忽然！
    被定格的尖塔发出了一声轻响，就像是干燥的树枝被人用脚踩断一般，很轻的一声响，庞大的尖塔从底部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紧随其后，一道道波纹以尖塔为中心，如海啸一般，朝着十天八地蔓延而去。
    很快的，又一声轻响，一声又一声，一刹那它就连响了无数声，连城一整片。
    在无数声响后，庞大的尖塔仿佛即将破碎的琉璃一般，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缝，眼看这座牢固而结实的尖塔在眨眼间就要崩塌时，悬浮在尖塔之外的数百个黑色棺材，齐齐震动了起来，然后围绕着尖塔飞速地转动。
    高速地转送，破碎的残影连成了一条条黑色的锁链，将尖塔缠绕得密不透风，尖塔上那些蛛网般的裂缝开始飞速的愈合，速度之快就像它出现的速度一样，可率先发难的尖塔到底占了先机，一缕黑色的光从一个细小的裂缝中钻了出来，穿过黑色棺材组成的锁链，一头撞破十八棵古树围成的城墙，冲出那座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大门后，瞬间消失。
    同一时间，尖塔恢复了平静，上面的裂缝早已不见，而那数百黑色的棺材也再一次静止的虚无的空间里，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流逝，仿佛一副定格的诡异图画。
    虚无空间之外，这里仿佛经历了异常庞大的风暴，星空中散落着无数的残枝和落叶，尽管这些大树依旧挺拔巍峨，但从树根到树梢，每一棵都显露出了死气。
    “又一缕意识逃出去了。”大树围成的圆圈里，一具棺材里传来一声苍老而低沉的叹息。
    外圈的十八棵古树中最大最苍老的那一棵回应道：“是啊，已经是第四缕了，和上一次逃出的那缕意识只间隔了很短的时间。”
    棺材中一个年轻的男人睁开了冰冷的眸子：“如果不是你们坚持要干涉原始宇宙，他没有这个机会。”
    苍老大树凝望布满了细小裂缝的大门，就在刚才，大门上又多了数道裂痕，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曾后悔自己的决定，抽出不多的力量去干预原始宇宙，救下生命垂危的除魔零，救下受到恶魔伊莉丝威胁的苏颜，并把他们送到另一片天地去。
    对于年轻男人的责难，古树只回答了一句话：“一，零是你的弟弟。”
    年轻男人的声音依旧很冷：“他的确是我的弟弟，但在是我的弟弟之前，他是我们除魔一族的除魔零，可是他却忘记了自己的使命。”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这一次出声的是那个苍老的声音，从棺材中传来，声音坚定，不容置疑，对于苏颜和零，他和古树有着一样的立场，“封印了恶魔之王，并一个人承受了恶魔之王的反噬，如果没有他的牺牲，如今将是另一个结果。”
    年轻男人沉默，因为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只是在他的心里，镇压此处的意义更甚过分出不多的力量去干涉原始宇宙，已经牺牲了太多的族人了，那些牺牲的族人不能白白牺牲，所以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只能继续完成这个目标。
    可是，真的能完成吗？
    自亿万年前镇压了恶魔之王后，重伤的恶魔之王不断没有死去，反而在恢复，而他们却在不断地衰弱，唯一能和恶魔之王有一战之力的除魔零，背负着强大的诅咒，正在一步步死亡，而这座为镇压最强恶魔的尖塔在数次的暴动中，岌岌可危，或许下一次，就是尖塔破碎，恶魔之王重新君临天下。
    “如果，零和那个女人再出什么事，你们是否还要干涉？”除魔一问。
    尖塔之内的恶魔之王就在等待这样的机会，一旦他们的力量出现少许的漏洞……
    十八棵古树和虚无空间都沉默着，显然活着的人都清楚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可是却没有人坚定地否决，但沉默有时候就是一种答案。
    棺材里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族长，也许我们可以把零找回来？”
    .
    多美星球。
    这一个月的多美星球发生了许多的事，月初的时候，首都市外的星空诡异地出现了黑洞，数艘飞船被黑洞吞灭，震惊了整个多美星球，随后有小报消息声称某个大人物被暗杀了，逐日即将变天。
    常年生活在首都市的平民们都有一种对危机的直觉，受到黑洞和小报消息的影响，首都市的人们，从平民到贵族，只要有门路的都想暂时离开首都市，来规避即将到来的权利风暴。
    但是，想象中的权利风暴却并没有出现，几日后，帝国第二顺位继承人阿萨斯殿下，发表了官方声明，此时，大部分平民才知道首都市到底发生了什么：新星政府竟然派遣间谍想要暗杀嘉文殿下。
    随后，受伤的嘉文殿下带着伤出现在公众面前，对新星政府发出了严厉指责。
    数年前的叛国战争中，背叛者击溃了逐日帝国最强的力量，并占领了海洋星和火山星，建立了新星政府，而钴蓝自由城邦也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宣布独立，一夜之间，庞大的帝国分崩离析，成为三强并立，从这时开始，残缺的逐日帝国内部有两种声音，一种呼吁到惩治新星政府，夺回海洋星和火山星，另一种却是被新星政府打怕了，希望维持目前的局面。
    第一派以阿萨斯.逐日为代表，得到了许多年轻人的拥护，第二派则是以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嘉文.逐日为代表，占据了主导地位。
    而现在，这场失败的暗杀，却促成了逐日帝国两个最强大的皇子走到了一起，这种变化让新星政府和钴蓝自由城邦的气氛都显得有些紧张，但不论是新星政府，还是自由城邦，谁都没有想到，一直懦弱的逐日帝国居然在帝国和新星政府的边境星域，发动了突袭。
    战争就这么来了。
    突兀地到来，并且以星火之誓蔓延整个宇宙。
    战争席卷而来，不论是四颗生命星球，还是漂浮在太空中的空间站，都因为战争运转了起来，甚至连宇宙中的垃圾星也不例外。
    为了保护生命星球的生态环境，逐日帝国首先出台了居住权来限定生命星球上的常住人口，随后又将星球上产生的大量垃圾运往了无人星球上，垃圾星就是这样诞生的。
    随着战争的到来，大量残破的战舰碎片被送往了垃圾星，垃圾星上很少会有人类，因为这里的环境太致命，完全不适合人类的生存，但这些垃圾却需要大量的人力来处理——所以，尽管帝国有明文规定，限制机器人的生产，但在这种地方，却存在了不少的机器人。
    所有的机器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但却有一个机器人坐在一个角落里，出神地看着手里的一枚银色圆球。
    “如果变得强大就可以找到姐姐，那么，我愿意接受你——帝兵‘雷霆战神’！”
    .
    约德尔同盟国，远征舰队。
    简洁的黑色办公室中，陈设稀少，却不会让人感觉空荡荡的，因为在那个男人的身旁，空气变得异常的沉重和冰冷，或许是因为常年征战，或许是因为他拥有的是冰系帝兵，所以他的办公室里，总是带着一丝丝的冷。
    这种冷并不是温度的冷，而是让人精神上，心灵上感觉到的冷。
    “将军，他们已经全数登陆了。”秘书送上一份调查文件，这份文件的第一行赫然出现了苏颜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