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光源塔科技未公开的五个不同型号和用途的义体，都被斐试了个遍，仍然没有一个能匹配上的，一点都没有。
    技术员扫描了无数次，都没能找到问题的根源，就好像斐的每一个细胞，组织，都在排斥义体的存在。世上不止她一个人会对义体出现排异现象，别的极少数人也有这种情况，虎鲨智能前前后后调查了十余人，每一个人排异的原因，都和斐不同。
    这样的测试，也有人没挺过去。
    看着技术台上安静躺着的斐，柏莎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还有一双腿，你没试过。光源塔的最高技术，在那个小败家子身上。”她的身后响起一个男人从容的声音，是彭其铭。
    男人缓缓朝她走来，把手搭在柏莎的肩膀上。“‘造梦’进行得怎么样？我很期待。”
    “呵……出了点插曲，试验还在继续。现在，我要先派人，把那个二世祖捉回来。”柏莎一字一句地，冷声道。
    “我会派人，你继续看着‘造梦’就好，亲爱的。”
    另一边，穆舟敲响了温蒂的公寓门。她手里端着个瓷制小钵，上面栽了一颗仙人球，个头很小，那是她在市场里能买到的唯一活物。
    “喏，这是送你的，感谢你请我吃烤肉。你的公寓还挺有家的味道，要是有点绿植就更好了。虽然这颗仙人球还很小，但植物嘛，总会长大，而且说不定还能陪你打发打发时间。”
    温蒂不说话，只是笑笑，接过了那小小一盆仙人球，示意穆舟进来坐。
    “明天有活干吗？”穆舟问温蒂，她们一起靠在窗台上抽烟。
    “没有。明天我去教堂。你最近对工作的热情很高，已经完全适应了么？”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我得感谢你给我提供这样的美差。”穆舟对上温蒂的眼睛时，只觉得看不透。
    美差么……
    “打算什么时候回石英城呢？看起来仙人掌市不太适合你。”温蒂问她。
    “你这样问…我猜猜，你要解雇我了？”
    “不是，在外头待久了，应该会想家吧？还是说，你不方便回去？”窗外大楼的屏幕上，放着电视台的新闻，内容是恐怖组织散布的义体威胁论，说是这些恐怖组织的据点被警方端掉了。她们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块屏幕上。
    穆舟说：“我要是想家，就不会在外头呆那么久。”
    “也是。那时候你一身伤，怎么弄的？”
    “呃…说起来有点丢人，我被人骗了，他们追着打我，我被迫躲进了你车里，不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刚躲进去没多久，我就昏了过去，好在你不是坏人，还救了我。”穆舟并没有说实话，她编了个听上去稍微合理一些的理由。温蒂听后点了点头，穆舟又反过来问她：“你真的是修女吗？我其实还挺好奇的。”
    “我没说过我是修女。”温蒂把烟头掐灭，丢进了烟灰缸里，穆舟的试探也到此为止。
    不是修女，却穿着修女衣服，还为教会工作。住在贫民公寓里，收入却高于普通水平。
    “那些恐怖分子，像邪教一样，天天煽动群众，和政府作对，不知道他们能得什么好处。”穆舟看着新闻，也抽完最后一口，转移了话题，闲聊似的吐槽屏幕里出现的被戴上手铐的主角们。
    “媒体的话，也不能全都相信。”温蒂看了穆舟一眼，说道。
    接着就是等待，即使才过去一天，也令人觉得相当漫长的等待。拉上窗帘后，房子里变得很黑。穆舟坐在自己公寓，手里握着那把新枪。
    不敢轻易发简讯，打听简泫青的工作进度，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好像望不到头。有种想做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无力感。
    害怕网络被入侵，她把目前收集到的信息，都整理在纸上，塞在卧室床与墙的缝隙间。她是明确的，自己对虎鲨智能而言没有用处，所以一旦交锋，就是死路。
    可能唯一的用处就是以自己胁迫姐姐交出公司机密，但通过那天她们的反应来看，不需要。
    “媒体的话，也不能全相信。”温蒂的话，让她若有所思。自从那次公开光源塔和虎鲨智能有合作项目时，就备受媒体瞩目。发言中说的模糊不清，玄之又玄，没提到具体开发什么项目，炒作似的，说是“带来前所未有的体验”，又像画饼。
    等到肚子饿了，穆舟心事重重地下楼，去第一次温蒂带她去的那家餐馆填肚子。又是合成的肉跟青椒。
    仙人掌市光源塔和虎鲨的分公司在同一个区，得多留意一下。还有一件事，要让横须贺名樰去办……
    穆舟心不在焉，咬破了舌尖，疼痛迫使她从思考中清醒过来，铁锈，腥味，在嘴里蔓延。若是眼前有一面镜子，她就会看见自己机械般进食的过程。
    回公寓的路上，一辆黑色的跑车一个急刹，停在了她面前。她顿觉不妙，警惕地拉开胸包拉链，抓住里面的枪。车子忽然间打开了远光灯，过于刺眼，她本能地抬手挡，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正要拔枪，她努力睁开眼，车上走出的竟是个穿旗袍的女人。远光灯照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的轮廓，风情万种的身形。她的手上，提着一个球形物体，看样子应该是机车头盔。
    简泫青。
    即使认出是她，穆舟也仍然保持着警惕。片刻后，那个头盔，被扔到穆舟这边来，滚了好几圈后，在穆舟脚边停住了。
    穆舟低头一看，愣在了原地。那头盔里，装着一颗人头。护目镜是敞开的，人头的眼睛睁着，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脖子上的血已经凝固，而且切口十分整齐，这颗头，是一瞬间被割下来的。
    “看来你们公司不止一个叛徒，”简泫青的步子婀娜多姿，缓缓朝穆舟走来，穆舟却觉得她每靠近一些，就更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个，就当我送你的见面礼。放心，我对雇主一向很忠诚。”她的声音里，藏着笑意，那笑意让人倒吸凉气。
    “……”
    “这是……谁……？”尽管穆舟已经见过一些不堪入目的尸体，但当这颗头闯入她的视线时，她还是汗毛直立。
    “你们公司的人啊。进屋去，我再和你详细说。”
    “……先处理掉，不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样的方式，有点张扬。”穆舟看了一眼地上的头盔，便偏过头，不再看了，她还没缓过神，现在的场面对她来说，过于冲击。
    “我当然会处理。你知道吗，猫为了讨好主人，会把自己的猎物送给主人。”简泫青躬身，再次提起了那头盔，把它扔进了车子后备箱。
    “……所以就像现在一样？叼了只死老鼠给我？放到我的脚边？”穆舟的语速很快，质问中夹杂着不解，责怪，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公寓，提取些用的上的信息。
    那颗头让她犯恶心，刚吃的食物不太安分。
    “你要是不喜欢这样，我就用别的方式讨好你。主人？……”那一声主人，轻飘飘的，带着上扬的尾调，撒娇似的，却怎么听都觉得毛骨悚然。
    “……”穆舟沉默，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