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月＆信任（二）

    月还是有史以来遇到如此复杂的神情，她从朔业的眼里感觉的到他的心情，但显现在脸上的却是如此的……沉静。
    朔业的语气参杂了疯狂，但语调却是矛盾的平稳，「你知道，这份报告书中的商品其实已经上市了吗？」
    他的声音十分清晰，接着是短暂的沉默，他继续开口。
    「蕾娜拉果然想对你隐瞒事实，这份商品也算不新了，而且在市面上很被看好，也很多人因为它进行投资，这是近来rtc主要的金源。但是，蕾娜拉却对你说这是还未上市的商品，而且有着严重的瑕疵——足以伤害到消费者。」
    理解真相的瞬间，讶异及恐惧感在月心中爆发开来，气氛也终于剥落，显现出裂缝。
    「我看过了，它所说的瑕疵似乎是真的。除非蕾娜拉为了给你们出作业而费尽心思，编了个剧本。但我知道她没这么间，而且这份报告书也解释了很多问题。」
    朔业的语气让月瑟缩了一下，她茫然地看着朔业。
    「我该谢谢你给我这么重要的情报啊，月。」朔业眼神中闪烁了一丝光芒，道：「你们，不过是些──在竞争游戏中的玩家而已，为了抢夺利益，为了情报，可以不惜毁了一个企业的人们。你知道，rtc没有你想的这么……公平、公正，对吧？」
    朔业露出了不屑的浅笑，同时眼中又流漏着愤怒，她恐惧地向后退，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我要告诉你，我不是蕾娜拉、我不是紫，我更不是夜。我不是你能信任的人。『信任』，是你的优点──同时也是你的弱点。我当初和soc无条件取消同盟，你以为这是我不小心被他们发现我在贩卖soc的情报而投靠你们？」朔业以异常冷静的口吻说着，此时的他面无表情。
    「不，因为我找到足以毁掉soc名声的事实了，而下一个目标，就是rtc，也就是你们。」
    而月只能愣在原地，恐惧、不安地聆听着，朔业的话语依旧回盪着、深深烙印在脑里。
    朔业咬牙切齿地开口，「最近你们rtc为了一次干掉所有对手，而垄断了进货管道，但销售不如预期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要毁掉你们很容易，只要一个小小的引爆点就好。像是商品有着怎样严重且足以危害消费者的偷工减料或瑕疵被你们给隐瞒……」朔业轻笑了一声，语气充满着不屑，并挥了挥月给他的报告书，道：「结果还真的被我给找到了，只要我公开这件事再加上实质的证据，你们的名声和地位也会跌落谷底。真要说起来，也是你们自找的吧。」
    月望着他，他的眼神是如此的不顾一切。
    「所有企业一直认为操纵局势的是自己，他们只不过是竞争者而已啊？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和我一样捨弃一切当个旁观者，他们因为太注重输赢而无法变通。」
    月颤抖着手臂，她虽然早就知道为什么朔业当初会选择中间人这个身分，但想到这点还是让她感到些微惧怕。
    这场竞争游戏里，朔业等同于旁观者的身分，他巧妙地掌控着局势，他可以告诉竞争者下一步该怎么走，也可以给竞争者利益，而自己却不会被波及，同时不管局势如何，回报给朔业的利益永远都会存在着，因为局势是被他给掌控。
    他的身分是如此重要，同时所有局势、所有敌对、同盟关係，都被朔业掌握在手心，他为的就是这一刻，打破现在的局势。
    月了解到他不只对rtc、对蕾娜拉有着怨恨，他打从自己所属企业被毁掉的那刻起，就已经怨恨着一切，同时也打好了如意算盘。
    同盟和敌对，欺瞒和信任，竞争和退让，忠诚和背叛。不管打着哪种口号行动，最后也没有一丝意义了。
    一切都已经有了结论，不论是选择哪条路，最终的终点都是一样的，这些过程不过是给那些带着心机、自以为掌控大局的人们竞争的戏码罢了，真正的实力终究是等到最后──朔业打破局势，所有企业的地位都恢復到水平后才能显现出来。
    朔业终于露出了疯狂、无奈的神情，他转过身，准备离去。
    「──你要怎么做……」月挤出一丝细微颤抖的声音，不安感依旧吞噬着她，她害怕听到答案。
    朔业侧着脸庞，黑色瞳孔里带着一抹令人难以理解的眼神，接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楼。
    月独自待在只剩下自己的大厅，她突然感到一阵无力感，于是缓缓靠着墙滑落在地。
    寂静将她吞噬，她的心跳声反映出自己的恐惧，月空虚地看着地板，这下子，所有的局势似乎都被自己给毁掉了，她不应该这么随兴交出“信任”的。
    或许这么如此随便交出情报的其中一个原因，不只是因为蕾娜拉给了月人资情报的所有权，也是因为她内心中有一部份认为朔业是可以信任的对象，她单纯的认为朔业在转变成和rtc同盟的当下，他就已经放下所有怨恨了。
    但事实上却没有，朔业从头到尾都记着，只不过是隐藏在内心，找适当的时机报復而已。
    「──啊啊……」月以背坐靠着墙的姿势，单膝立起，右手肘撑住了膝盖，缓缓将手掌撑住了额头，试图抵抗袭来的晕眩感。
    她试图看清前方，但视线被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掩盖，隐约可以看见亮光在黑暗中跳动着、旋转着，她试图直视、追寻着亮光，它就愈偏离轨道。
    在他和rtc同盟前就有这种感觉了，一切都有太多的瑕疵，朔业根本不可能这么随意就解除和soc的同盟，让自己多一个敌人。直到现在朔业讲出了实情，一切都突然变得太真实了，就像梦醒了一般。
    「咕……」月哽咽了一声，她好想不顾一切的哭出声，将累积已久的压力释放出来，但她的自尊心依旧违抗着她，命令她故作坚强，她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以前做的所有努力，抢夺回情报、和自己的好友分裂、反抗……
    ──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我所做出的努力，最后还是变的一文不值了，不是吗？
    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着，她的斗志渐渐被绝望给淹没。
    ※※※
    月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她将手臂遮住了双眼，将刺眼的光线隔绝开来。
    「……。」
    在朦胧的记忆中，月记得自己撑起身子，敲打着简讯呼叫蕾娜拉下来大厅，由于简讯只短短写了「马上载我回家」几个字，蕾娜拉比预期的还要早下楼，看到月脸色苍白的样子讶异地向她跑来，脸上满是担忧及慌张。
    蕾娜拉质问月发生什么事了，月挤出了一丝沙哑的声音，用一句话告诉她自己把最重要的拼图给了朔业，现在他说他要打破所有局势了。
    不意外的，蕾娜拉露出了讶异、困惑，甚至是一丝慍怒，她提高音量询问她、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月在感到自责的同时，也感到了针对蕾娜拉的愤怒。虽然说自己擅自给出情报是月的不对，但是蕾娜拉欺骗自己的事也是问题之一，要是她告诉自己实情，月就不会去找朔业帮忙了。
    更重要的是，她头一次认为蕾娜拉的所作所为是错的，若是发现问题时将商品下架，而不是因为重要金源而贩卖就不会產生这种问题了吧。
    月已经累到不想再思考了，她只是撇开头，没有向蕾娜拉多做回应。
    月内心有了个想法，果然蕾娜拉最在乎的还是利益这种事，月只不过是她提高地位的垫脚石罢了，否则为甚么要向自己隐瞒？
    最后月只记得蕾娜拉按照自己的要求，让自己步履蹣跚地回到了熟悉的房间，她似乎睡了一觉，但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现在月半瞇着眼，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她的脑袋也清醒了一些。
    「哈啊──」月打了个呵欠，并伸了个懒腰，她撇了手錶一眼，发现已经六点多了，窗外的景色渐渐变灰暗。
    月凝视着窗外，深灰色的天空和深蓝色渐层，被染成同样顏色的云朵四散着，另月莫名感伤。
    朔业的话语一直在脑海里重复播放，深深烙印在她的脑里，但画面却像作梦般模糊。
    令她讶异的是，此时月的心情十分平稳，她的胸口莫名的沉闷，想哭却哭不出来。
    「……。」月默默站起身，缓缓朝浴室走去，迅速地冲了个澡，彷彿机器人般换好衣服，再度躺回床上。
    「嗶咚！」
    短暂的简讯声令月下了一跳，月将手机移到自己眼前，是夜传过来的。
    【没事吧？别担心，蕾娜拉说她和其他在会议讨论中的高阶层替你扛下责任了。】
    月看到简讯的瞬间，彷彿听到了夜沉稳的声音在安慰着她，看来蕾娜拉他们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并和他说了，这时她才意识到不管什么时候，一直和自己并肩作战的似乎只有夜。
    月终于敢到鼻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视线因此而模糊。
    ──怎么可能没事……
    月不去理会泪水滑落脸庞，她抽动着身，哽咽着，将一切的压力都化为了泪水，现在总算能放下偽装坚强的面具了。
    在模糊的意识之中，她再度陷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