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240】月落蓝江

    次日下午，两点多钟。
    一辆警车驶入凤凰山下一个不起眼的院落。
    大门口的立柱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长条牌匾：辰州铁路公安处看守所
    这是一个小型的看守所。紧邻山脚，高高的围墙内有一座三层的小办公楼，蓝白相间，还有一间伙房以及仓库。小楼旁边还有一道围墙，一个小铁门冷冰冰锁着，里面是一长排的两层监室，共有10间牢房，最多可以关押百人左右。
    监室分为里外两间。里面是关人的，水泥地铺可以挤十个人，外加一个半米宽的小小过道，空间狭窄。外间是生活室，也就七八平方，也就一个洗脸池和蹲坑式的马桶。除了犯人放风以及吃饭时间，平时通往外间的门是锁着的。
    两个房间都有超大天窗，钢筋网架隔离。值班警察在上面巡视时，可以居高临下，通过天窗随时观察号子里犯人的状态。
    因为处于山脚，整个监区掩映在绿树浓阴里，偶尔几声鸟语，都是静悄悄的……
    警车停在小办公楼旁边，吴方和江虹从车上下来。吴方穿着警服，江虹穿着便服，一件短袖外加一条黑色裤子。他的手里提着一大袋的东西，包括斯雨兰的换洗衣服、水果零食等等。
    “老向。”吴方朝着小楼，抬头吼了一声。
    “老虎，黑子，来啦！上来坐会。”二楼的走廊上，看守所的所长向清闻声走出了办公室，招了招手。他约五十出头，人比较瘦，但很精神。头上有了不少白发，一双眼睛却很闪亮，像是两道寒光利剑。
    “还坐什么？”吴方跟江虹上了楼，走进了所长办公室：“我今晚要上北京车添乘，我没时间跟你瞎掰。赶紧提斯雨兰出来，让黑子见一面完事，他晚上要出车。”
    “向所，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江虹笑笑，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门边。。
    “黑子，不用客气，你们来的正好。老虎，说实在的，你急，我比你还着急。”向清忙着泡茶，其实，今天上午吴方已经跟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是江虹想见见斯雨兰，他答应了。
    “你这就像个养老院，每日修身养性，有啥急的。”吴方跟江虹坐下了。
    “斯雨兰绝食了。”
    “什么？”两人站了起来，江虹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你提审她之后，晚上她就不吃饭了，她说不想活了。”
    “今天上午你咋不说？”吴方拉拉江虹，又坐下了。
    “我敢惊动你的大驾？”向清所长泡好热茶，端给吴方江虹，自己坐下：“我们做了很多工作，都不管用。刚好你说下午要来看她，我就指望你这个大菩萨显灵。”
    “别指望我，黑子做做她的工作，应该能行。”吴方脱下警帽，放在了茶几上。
    “我…试试看吧！”江虹心里没底，她知道斯雨兰是一个柔中带刚的女孩。
    “探监室”探监手续
    “我记得她的编号是25号，关在2号牢房？她是一个人吗？”吴方问道。
    “现在犯人很少，也就十几个人。所以她是单独一间，昨晚她开始绝食了，我们就放了两个女犯人进去，陪她作伴。”
    “你是怕她……”
    吴方话音未落，突然，外面监区里的警铃响了起来：叮叮叮叮……
    同时，向清办公桌上的一部内联电话也响起来，他一把抓起了听筒：“什么情况？25号撞墙自杀？我们马上进来。”
    就像一声闷雷，一下轰在江虹头上，25号，不是斯雨兰吗？
    三人跳了起来。向清跑在前面，吴方、江虹跟在后面，他们冲下二楼，跟随两名管教干部，三步并作两步，打开了小铁门，跑进监区，直接开门进了2号牢房。
    岗亭上面，一名值班警察正在巡视，另外一人高高站在2号牢房的天窗口，厉声命令：“你们两个，把她放平，对！对！小心一点。”
    内外间的隔离门已经打开了，向清他们冲进里间牢房。
    地铺是用水泥砌的，高出地面三十公分，占据牢房五分之四面积。等于除了一条短短过道，其余皆是地铺，上面铺着一层薄薄芦席。为了防止犯人自杀以及做小动作，监室里面除了每人一床薄被，没有其它物品。
    眼下正是夏末秋初，辰州气温还有二十多度，所以，监室里面比较闷热。
    斯雨兰穿着一身蓝白条囚服。她躺在地铺上，双目紧闭，额头上肿起了一个红包，皮有一点破了，渗出一片血迹。她的旁边坐着两个女犯，一个三十多岁，较胖，一个五十左右，瘦骨嶙峋。
    看见向清他们进来，两个女犯立刻站了起来，迅速举手，五十多的女犯说：“报告班长，她要撞墙自杀，我俩一下没有拉住，人都晕了。”
    向清吩咐一名管教干部：“叫卫生员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女警察走进来，背着一个红十字的药箱。她脱了鞋，上了地铺，蹲在斯雨兰的身边仔细观察一下，然后打开药箱，熟练地给斯雨兰的额头红包消毒，上药，用白纱布包扎，整个过程月五分钟。
    大家静静看着，每人说话。
    女卫生员处理完了，收好药箱站了起来：“所长，先观察吧！暂时不用叫120。”
    向清点了点头：“她会醒吗？”
    女卫生员回答：“先观察吧！如果不醒，再送医院。”
    向清大手一挥：“好吧！你跟两个女犯留下，我们出去。”
    “我想留下，向所。”江虹举起右手。
    “行啊！”
    “老向，有黑子一个人就行。”吴方明白江虹什么意思。
    “这个……”向清有点为难，他怕出事。
    “我把乌纱帽压在你这里，行吗？”吴方很不高兴，嗓门很大。
    “老虎，看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你和黑子我还不了解吗？好吧！这两个人暂时关到10号监室，半个小时以后回来。黑子，我只给你半个小时，行吗？”
    “谢谢向所！”江虹非常感激。
    “好啦！我们走吧！”向清、吴方他们带着两个女犯走了。
    江虹脱了黑色皮鞋，上了地铺，盘腿坐在斯雨兰的身旁，双手捂脸，暗自落泪：“雨兰，我…我来看你来了，我来晚了，我来晚了！你为何要绝食？你为啥要自杀，你能睁开眼睛看看我吗？你这么想不开？你的心里，除了你的父母哥哥，难道没有一点我的位置？”
    “回想我俩初识经过，那是一段奇缘。你从北京南下千里，孤身一人绕道武汉，上了我的列车，为到辰州寻找你的哥哥。那天晚上，列车经过峡山山区，杀人逃犯杜飞扒车上来，在软卧车厢卫生间与你相遇。你俩一场搏斗，却是双双摔下列车。邝霞目睹最后一幕，我跳下车去找你。老天开眼，我找到你，天亮以后，你却偷偷跑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进了岩云寨救你，然后带你来到辰州，帮你安排住处，你没钱我给你。只要是我休息，我陪着你上大街找哥哥，一整天走下来，不管多乏多累，毫无怨言。后来，我在汉堡店里给你找了一个座位，干干净净，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只要看着站前广场人流就行。我做的不够吗？还不够吗？你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你哥是个杀人逃犯，你一心拯救他。可你想过没有，你哥已经变了，他根本就不想自首，他想一条道走到黑。你却一直对她充满幻想，以你这点力量，你无法撼动他，虽然血浓于水，亲情永在，但是面对活生生的残酷现实，你的努力是渺茫的。所以，你差一点死在他们手里，最终，你不由自主的改变，选择跟你哥哥一起潜逃。”
    “那是一条什么路啊？那明明是一条死路，你会不明白吗？你是那么聪明，读了那么多书？这些你不懂吗？你哥已经无可救药，你也跟着陪葬。你俩上了我的列车，遇到了我，你们无路可逃，你们只能划上一个句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也不想开枪，真的不想开枪，可我又不得不开枪。那一枪很危险，我打偏了，邝霞就没命了，我的警察生涯也结束了。”
    “我打死了你哥，你一定会恨我。恨吧！雨兰，你对我怎么样都行，我只想你好好活着。我不怕你坐牢，我就怕你想不开啊！你知道吗？黄嘉妮没有死，她还怀上了你哥的孩子，都快两个月了，你哥生前都不知道。雨兰，你要好好活着，一定好好活着，听见了吗？你听见我的话了吗？雨兰！”
    “我…我……”江虹满脸泪水，再也说不下去。他胡乱的擦了擦脸，定睛一看，斯雨兰竟睁着一双大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角淌着两行泪水……
    “雨兰，你…醒了？醒了。”江虹抹着眼泪笑了，有点不好意思。
    “嗯！”斯雨兰点点头：“我…我想…吃饭。”
    “吃饭？好！好！你等一下。”江虹高喊：“向所，师傅……”
    傍晚，带着夏冰冰和商川，江虹一行登上辰州开往上海南的k1280次旅客列车。
    临上车前，吴方告诉江虹，这是他们警组最后一趟值乘本次列车。秋风战役正在接近尾声，又有新的专项行动等着他们，任务更加艰巨，困难更多，挑战更为严峻。
    20点10分，伴随一声长长笛鸣，k1280次旅客列车准点驶出辰州车站……
    明天就是国庆节了，一年一度的小长假又开始了。车厢里面座无虚席，挤满旅客车长尤丽忙的风风火火，餐车主任笑的合不拢嘴……
    12306的售票记录显示：国庆长假期间，所有热门车票已经售罄，站票都没有了。尤其进京进沪列车，无比火爆，更是一票难求！
    自从8月29日开始，铁路公安机关集中开展“秋风战役”行动，截止昨天为止，已经破获一大批的案件，抓获一批重要逃犯。其中包括倒票案件1008起，抓获倒票人员1118人，打掉倒票团伙窝点131个……10月10日，秋风战役正式结束。
    夜空，繁星满天，一轮明月高挂天穹。
    远处是起伏的黛色山峦，连绵不绝。群山之中，一条蓝色大江蜿蜒流淌，江中波光粼粼，倒映一轮明月……
    迎着茫茫夜色，k1280次旅客列车高速行驶，奔向遥远的大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