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六年前那日求告高祖无门，李怀特没有离开，反而选择了长跪宫门，一跪就是上千个日夜。寒暑不避，风雨不退，好像当年洁癖而又挑剔的那个执政官不是他似的。
    最终，宫殿内的高祖还是在这场拉锯战中妥协了，当李怀特听到这个消息后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记得年少时闹离家出走只为要选择男性的性别时，高祖抬手无奈轻弹他的额头妥协道“你赢了，小祖宗，不过就仗着我舍不得你”，今日他又一次赢了，他一手逼死他至亲的长辈，却也救了东精灵界百年。
    这笔账是否划算，谁也说不清。
    只不过叫李怀特见面的人却让他有点意外，不是性格火爆但其实责任感很强的高祖安娜，反而是高祖的妹妹安妮，终身未婚，一直以柔弱假面示人的水系法神。
    “我叫你来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但你别高兴的太早了，我之所以答应，不是为了什么拯救东精灵界于危亡，也不是为了让你救出你的小情人，只因为我知道，我再不说话，姐姐她就要妥协了。我了解她这个人，嘴硬心软，想必你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死命的往下捅刀子。”
    “……”李怀特一句话都没说，因为对方说的都对，再好的口才也无力辩驳。
    “我不想我姐姐牺牲，但我知道我阻止了不了她，便只能由我来。而我这次单独找你，只想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定会照顾好高祖。”
    “不是这个，”安妮摇摇头，笑看着眼前的李怀特，依旧是温柔，仿佛眼前之人真的是她的至亲至爱，说出来的话却让李怀特一瞬间冷到了骨子里，“姐姐自会照顾好她自己，我只要你对神明发誓，你这辈子都不会和孔令萱在一起。”
    东精灵界的两位法神里，真正难对付的从来都不是把情绪写在脸上的姐姐安娜，而是显得毫不起眼的妹妹安妮。
    李怀特整个人为之一怔：“高祖……”
    “你最好答应我。否则如果死的是姐姐，那我会亲手杀了孔令萱！”安妮整个精灵都变得阴气沉沉，头上象征着圣洁的独角兽的独角也好似变成了堕落的梦魇兽，她的狠辣从来都不算表现给人看的，而是稍有不合心意变会直接动手。
    “……我答应您。我答应您。”李怀特急忙答道，仿佛生怕安妮下一刻就捏死孔令萱。只是在说完那话之后他就仿佛失去了灵魂，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在难过什么，明明他觉得自己对孔令萱早已经放下了儿时朦胧的爱意，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但他却发现在说出这话时他依旧难过，他举起手，磕磕绊绊的艰难开口道，“我李怀特以自然女神……”
    “不，不是自然女神，你也是到了该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了，创造我们的神明不是自然女神，我们感激自然女神当年的庇佑，却也不应该忘记我们的父神。”安妮笑了，“他在远古神明时代可是响当当的魔王，被光明神封印，名唤孔、蒂。”
    “孔蒂？”李怀特猛地睁大了自己的双眼，“这不可能！”
    安妮笑着看向李怀特，眼神残忍，她好像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现在你明白你的小情人做了什么了吧。她可不是真的无辜的。你以为拉帕克斯壁垒为什么要加拉帕克斯？那是古神语，寓意人性的贪婪。我们这些年一直在压榨我们的父神庇佑自己，现如今不过是换成了我们姐妹，这就是报应啊。我死后，欠父神的也就换回去了，你们呢？”
    “我死后，东精灵界就只有姐姐一位法神，你觉得被我们打压了这么多年的西精灵界会做什么呢？希望你能早作准备，不要让我失望啊。”
    “我死后，姐姐定会悲愤欲绝，你做好她不再管你和东精灵界的准备了吗？”
    安妮一句句语调平静的话语如刀子，准确无误的狠扎在李怀特的心尖，与其说她是在嘱咐后事，不如说她在诅咒。
    而当日对孔令萱说过法神之危的孔家的长老大概怎么都想不到，短短六年后，他真的一语成偈。
    失去法神，这天真的要变了。
    ……
    把玩着手里代表了第四军团军团长的墨绿色戒指，孔蒂真是恨不能直接把孔二给交出去仍有其自生自灭，可惜，该死的，他偏偏做不到。孔二是个真正才十二岁的孩子，他能懂什么？但偷窃了军团长戒指这么大的事情早晚会被查出来，到时候孔二再年幼也不会得到什么好果子吃。
    孔蒂必须在苏随发现之前，想办法把戒指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回去。但怎么还呢？
    直至晚上例行去见乌尔坎努时，孔蒂还没想到办法。他只能先自己拿着那枚那侧面仿佛如一枚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戒指。
    七宗罪之一的嫉妒之戒，这还是当年乌尔坎努为孔蒂手下魔族的七大军团长打造的一套信物，将戒指戴在自己手指上时，指环会根据手指的粗细自动调节大小，戴上去永远是刚刚好。每一枚戒指里都有着属于孔蒂的一份本源神力，主要用途就是方便找孔蒂求救。
    “还记得这个戒指吗？你打造了很多年，我当时真的以为你很在乎你我之间的友谊，要不你也不会一句怨言都没有的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帮我打造这七枚戒指，现在想来应该是我想多了，你只是单纯的想提升你的锻造技巧吧？毕竟我当时的要求对于你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这七枚巧夺天工的戒指曾是孔蒂炫耀的资本，现如今却像嘲笑孔蒂自作多情的见证。
    所谓成长的经验其实一般都是这样，做错了的事，以及信错了的人。你以为你和对方是最好的朋友，你们可以为了彼此掏心掏肺，但其实这么想的只有你而已。
    “为什么，恩？你倒是告诉我哪里对不起你了？！”第一次，面对乌尔坎努，孔蒂情绪激动了起来。
    过去孔蒂一直在努力想要表现出自己的从容与淡定，因为他相信谁表现出在乎了谁就真的输了，他倔强的不肯承认他曾经真的很喜欢乌尔坎努这个朋友，一遍遍对自己强调他们之间只不过是利用关系，背叛一直存在，他！一！点！都！不！在！乎！
    而随着孔蒂的情绪开始失控，整个神塔也骤然发生了改变，意味不明的字符化为实体在神塔内盘旋，有光从不知道哪里的地方出现，忽明忽暗，与孔蒂手指上的戒指交相辉映。
    神塔震动，外界也再一次出现了孔蒂从神塔中离开时有过的魔力暴动与风云突变。
    乌尔坎努第一次对孔蒂有了反应，他看向孔蒂，努力像他靠近，大喊着：“你冷静一点！”
    可那个时候的孔蒂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神力从戒指里开始外泄，孔蒂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开始充斥着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澎湃神力，他双眼失神，整个人都已经不再接受控制，他只想让眼前的乌尔坎努听命与他，告诉他为什么他要背叛他！
    神塔内部的气流越来越不稳定，天旋地转间，只见孔蒂手上戒指的光芒越来越盛，甚至割伤了孔蒂手指，流出鲜血而不自知。
    “回答我，为什么？！”金色的光芒从孔蒂身体而出，在空中重新交汇。
    声音仿佛从远古而来——契约成立。
    ……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卢切亚诺还是个会觉得餐桌上剩下最后一个布丁那肯定是他的年纪，还没有变成大魔王的孔蒂正在发愁一件事情，他的契约书呢？
    契约书是一本书，收罗了天地间全部的契约缔结方式，名字就是简单粗暴的“契约书”这三个字，是创造孔蒂的父神在与天地同化之前留给孔蒂最后的礼物。孔蒂一直没怎么珍惜，觉得父神小气，留给光明神的是代表着统领众神的权杖，给海神的则是号令大海淹没陆地的号角，他却只得了一本毫无意义的书。真是越想越气，便就丢在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现如今想找出来，就费事了许多。
    31第三十份辞职报告：金手指的真正用途。
    光明神总会数落孔蒂做事丢三落四,但孔蒂却坚持自认为自己其实是个很有规划性的人，好比他有一整个宫殿专门用来放衣服，还有一整个施了空间魔法的宫殿专门用来放总是在不断增加的财富,更有一整个宫殿用来放各色魔法书籍。
    孔蒂一直觉得这便是整理了,找什么东西一定都会很方便。但现实却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耳光,一个类别的东西全部堆在一处也是很难立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面对满殿散的到处都是，堆的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能砸死人的魔法书,孔蒂惆怅异常。
    契约书上有神力,还是超越了孔蒂的来自他父神的力量,孔蒂想随口一句“我说,我能找到契约书”也是不成立的预言。
    “你在找什么？”孔蒂的小尾巴卢切亚诺在一边开口问道。
    “父神留给我的契约书，我已经答应要借给智慧女神了,要是再说自己找不到，肯定会被光明神笑死。”孔蒂都能想到光明神知道这事之后那得意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吧”的嘴脸，他死也不想看到！彼时孔蒂和光明神还没有上升到武力对抗，只是互相热爱拌个嘴什么的。
    “智慧女神借它做什么？”卢切亚诺从小就对和光明神走的近几个神没什么好感，“她想要不会去跟光明神借吗？”
    孔蒂一愣，之后道，右手握拳打在左手掌上做恍然大悟状：“对啊。”